稍事安顿,喝了口水,黎晓知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陈秋铭去看望爷爷。
爷爷住在西面的窑洞里。老人七十多岁了,头发全白,背有些佝偻,脸上是刀刻般的深纹,耳朵背得厉害,和他说话必须凑得很近,声音很大才行。但一看到黎晓知,老人浑浊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,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,颤巍巍地从炕头的柜子里摸出藏着的苹果、核桃和点心,一个劲儿地往黎晓知手里塞,含糊地说:“吃,晓知,吃……”
爷爷的窑洞同样简陋,却异常整洁,土炕上的被褥叠得棱角分明,地面扫得干干净净,可见老人是个极爱干净的人。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柜子上,端端正正地摆着三张用相框仔细装好的老照片:一张是爷爷奶奶与黎晓知父亲、叔叔、姑姑的全家福;一张是爷爷和年轻许多的黎晓知的合影;还有一张是黎晓知四姐妹小时候的合照。时光在这些黑白或彩色的影像中定格,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庭的聚散与血脉亲情。
黎晓知拉着爷爷的手,大声地和他聊着天,问他身体怎么样,平时都吃什么。爷爷听得半懂不懂,只是不住地点头,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着,目光几乎一刻也舍不得从孙女脸上移开。
很快,婶婶在外面喊吃饭了。晚餐很丰盛,都是当地的特色:热气腾腾的饸饹面,喷香的小米粥,金黄的炒鸡蛋,还有自家腌的咸菜。他们这里有个特点,餐桌上总会摆着一罐被切碎的韭菜,在他们这里,韭菜和葱花、香菜一样,都好像是基本的调味品一样。爷爷、叔叔婶婶、堂哥堂嫂和堂妹围坐一桌,不停地给陈秋铭和黎晓知夹菜。
席间,叔叔本来不让爷爷喝酒,但黎晓知和陈秋铭来了,老人家高兴,破例允许他喝一点。黎晓知小声对陈秋铭说:“爷爷酒量深不可测,家里没人喝得过他。”陈秋铭笑了笑,端起酒杯敬爷爷:“爷爷,我陪您喝点。”
于是,一老一少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。爷爷喝得高兴,话也多了起来。陈秋铭在新州工作时练就的好酒量此刻派上了用场,既热情陪酒,又把握着分寸。最终,爷爷喝得满面红光,拍着陈秋铭的肩膀连连说“好后生!”,自己却先有了七八分醉意,被婶婶笑着扶去休息了。叔叔一家都惊讶地看着面不改色的陈秋铭,纷纷夸他酒量好。陈秋铭只是谦和地笑笑。
接下来的几天,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。白天,陈秋铭陪着黎晓知去看望村里还健在的几位老人,跟着堂哥去山峁上转悠,看那层层叠叠的梯田和漫山遍野的枣树;黎晓知则去找她小时候的玩伴。那些和他们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女,大多已经结婚生子,留守在这片祖辈生活的土地上,或务农,或偶尔打点零工。他们的皮肤被晒得黝黑,手掌粗糙,但笑容同样灿烂,聊起家里的孩子、地里的庄稼、今年的收成,眼里有着另一种满足和踏实。陈秋铭看着他们,不禁思考,人生或许真的有多种模样,这种扎根于泥土的生活,固然艰辛,却也有着城市难以体会的简单与纯粹。
然而,平静之下也有波澜。一天晚饭时,一向沉默寡言的堂妹突然和叔叔婶婶吵了起来。原因是堂妹马上高中毕业了,预期的高考分数只够上专科院校,她很想继续读书,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但叔叔婶婶觉得读专科没用,浪费钱,还不如早点找个婆家嫁了,或者在家帮着干活。言谈间,似乎更倾向于把有限的积蓄留给儿子(堂哥),觉得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人。
“你们就是重男轻女!只知道把钱都给哥盖窑、娶媳妇,到我这儿就啥都舍不得!”堂妹委屈得直掉眼泪,饭也没吃就跑回了自己房间。
气氛一时变得很是尴尬。叔叔闷头抽着旱烟,婶婶在一旁唉声叹气。
陈秋铭和黎晓知对视一眼。陈秋铭放下筷子,斟酌了一下语气,开口劝道:“叔,婶,我说两句可能不中听的话,你们别见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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