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光在月光下织成密网,萧琰拽起麻袋就往柴房跑。阿福的血浸透麻袋粘在他手腕上,温热得像要烫进骨头里。身后传来老周的闷哼,他不敢回头,只听见铁器穿透皮肉的脆响,混着东厂番子尖利的咒骂。
柴房的横梁上悬着捆稻草,萧琰扯断绳索将阿福绑在梁上,自己则躲进堆放的谷仓。木板的缝隙里,他看见三个黑衣人踹开柴门,火把的光将他们脸上的刀疤照得狰狞可怖。“搜!魏公公说了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“
谷仓里的谷子簌簌往下掉,萧琰屏住呼吸。他想起十年前在江南水乡,父亲教他读《史记》时说的话:“士人风骨,不在逞一时之勇,而在守万世之公。“可此刻阿福的**声、老周的惨呼都在耳边盘旋,那些圣贤书里的道理突然变得像纸糊的盾牌。
黑衣人翻动柴草的声响越来越近,萧琰摸到藏在谷堆里的半截砖坯。就在这时,客栈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,有人在喊“巡城御史来了“。黑衣人们骂了句脏话,撞开后墙消失在夜色里。萧琰从谷仓滚出来时,膝盖磕在石磨上,疼得他眼前发黑。
柴房的月光里,老周趴在血泊里,胸口插着把绣春刀。阿福吊在梁上,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,看见萧琰便挣扎着要下来:“萧公子...快...杨大人有信...“他怀里的油纸包被血浸得透湿,展开来是半张烧焦的宣纸,上面“厂卫密布“四个字被血晕染得模糊不清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萧琰将老周的尸体藏进菜窖,又背着阿福往城南的破庙走。路过棋盘街时,他看见东厂的牌坊下挂着串人头,晨风吹动那些花白的胡须,像一串干枯的芦苇。有个挑着豆腐脑的小贩经过,看见人头便慌忙低下头,木勺在碗里抖得叮当作响。
破庙里的佛像缺了只胳膊,萧琰用香炉里的香灰给阿福止血。“魏公公在万岁爷跟前说您坏话了。“阿福疼得牙关打颤,“杨大人说,您在勤政殿说的那番话,戳中了阉党的痛处。“萧琰想起那日在殿上,自己痛陈“十常侍之乱“的典故,魏忠贤当时笑得像尊弥勒佛,手指却在拂尘上绕了三圈。
庙门外传来卖花姑娘的吆喝声,萧琰出去买了朵栀子花。他把花瓣碾碎混着草药敷在阿福的伤口上,少年突然抓住他的手:“萧公子,您快跑吧。我叔叔在诏狱当差,说魏公公的''五虎''''十狗''都在找您。“萧琰望着庙外熙熙攘攘的人群,那些戴着方巾的举子、挎着篮子的妇人,每个人脸上都蒙着层看不见的纱——谁也不知道擦肩而过的人里,哪个是东厂的眼线。
午时的梆子刚响,破庙的门被推开了。一个穿青布直裰的书生走进来,腰间悬着块双鱼玉佩。“萧兄别来无恙?“那人拱手笑道,萧琰却认出他是同科进士李嵩——放榜那日,此人曾在庆功宴上为魏忠贤唱赞歌。
李嵩身后跟着两个精壮汉子,腰间鼓鼓囊囊的。“魏公公说,萧兄是栋梁之才,不该埋没在这种地方。“他从袖中取出份卷宗,“只要萧兄在这份《东林党人榜》上签个名,明日就能去翰林院当编修。“卷宗上的朱砂印泥红得像血,头一个名字就是杨涟。
萧琰的手指在袖中攥紧了那半张烧焦的宣纸。他想起父亲临终前,床头那盏油灯燃到最后,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《论语》的“士不可以不弘毅“上。“李某请回吧。“他声音有些发哑,“萧某虽不才,还知何为是非。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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