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之蘸着雨水研墨的手顿了顿,砚台里的墨汁漾出涟漪,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。来江南的半月里,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,脚底板磨出的血泡结了痂又被水泡开,可那些河工看他的眼神,总带着看杂耍艺人似的戏谑。
“把粮仓的钥匙给我。“他放下狼毫,将写了一半的家书拢进砚台底下——信里本想告诉萧书瑶,江南的荷塘开了第一朵并蒂莲,却终究没能落笔。
粮仓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。沈砚之抓起一把口粮,指缝间漏下的果然有细沙。管粮的小吏缩在墙角,看着这位年轻的京城官爷捏碎粮块,喉结滚了滚:“沈大人,这......这是按规矩来的......“
“规矩?“沈砚之将粮块砸在他面前,布袋里的沙土扬起呛人的灰,“让河工们吃这种东西,你敢说这是朝廷的规矩?“他忽然想起萧书瑶曾说,她母妃教她辨认宫粮时,总说“米粒要像人的脊梁,得挺直了“。
小吏扑通跪下时,沈砚之看见他靴底沾着的锦缎碎片——那是苏州织造专供世家的云锦,寻常小吏哪能穿得起。他忽然明白,这掺沙的口粮,不过是那些盘踞江南的世家给的下马威。
“明日起,粮仓由我亲自掌管。“沈砚之踢开脚边的粮袋,听见外面传来河工们的喧哗,夹杂着“要回北方“的呼喊。他走到门口,雨丝打在脸上,带着荷叶的清香。
“弟兄们!“他扬声喊道,声音被雨声泡得有些发沉,“我知道大家辛苦。但这堤坝早一日修好,家乡的妻儿就能早一日安稳。“他解下官服外的腰带,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里衣,“我沈砚之虽出身寒微,却懂得''衣食父母''四个字。从今日起,你们吃什么,我吃什么!“
人群安静了片刻,一个络腮胡的汉子忽然喊道:“沈大人若真能让弟兄们吃饱饭,俺老张就跟你干!“话音未落,周遭响起一片附和声。
沈砚之望着雨幕中的堤坝雏形,忽然想起临行前萧书瑶塞给他的小瓷瓶,里面装着长安的花椒——她说江南潮湿,煮肉时放些能去寒。此刻瓶底的花椒散着辛香,像团小小的火苗,在他胸腔里越烧越旺。
深夜的驿站里,他终于拾起笔,继续写那封未完成的家书。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与案头的兰草簪重叠成奇异的形状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