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阶盘旋向下,每一步踏出都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深渊里。台阶边缘散落着一些东西,起初李云天以为只是些形态怪异的碎石,直到惊蛰剑上幽微的光流不经意地照亮——
那是一只人类的手骨,白骨在光线晃动中显现出死寂的灰白,五指弯曲着,像是凝固在某个抓向虚空中救赎的绝望姿势。手骨附近的岩石颜色深得发黑,覆盖着一层同样发黑的、粘稠如膏状的污垢,早已凝固硬化。几根断裂扭曲的肋骨也散落在不远处,如同被随意丢弃的柴棍。
李云天的心沉了下去。视线继续在石阶边缘的阴影里搜寻、辨认,骸骨渐渐多了起来。有些明显是被巨大的外力直接击碎、砸断,断口尖锐狰狞;另一些则相对完整,保持着或蜷缩、或匍匐的姿态,仿佛死亡来临前还在徒劳地挣扎、爬行。空洞的眼窝茫然地对着上方,凝固着最后一刻刻骨的惊恐和无望。
台阶侧壁上,也开始出现一些人为的刻痕。线条简单,却带着一种原始癫狂的力量。有的像是一些扭曲、无法辨识的象形符号,深深刻入岩石;更多的,则是一道道长长的、令人心悸的抓痕。这些痕迹深深浅浅,纵横交错,有些地方血迹早已石化变黑,牢牢嵌在石壁的刻槽中。不难想象在很久以前某个瞬间,有人在此疯狂地用指甲抠挖石壁,直至血肉模糊,筋骨断裂,只为在这地狱的边缘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。
这些骸骨穿着残破腐朽的衣物,依稀可辨苍澜军士兵的标志。而在石阶转折处更开阔点的平台上,骸骨的数量突然增多,层层堆叠。李云天小心地停下脚步,剑光稳定地照向其中一幅破碎残甲包裹下的骷髅。那骷髅的头骨上,赫然镶嵌着一枚青铜制的苍澜国军队哨官肩章,样式古朴。他俯身,轻轻拂开肩章上的厚厚浮尘和灰烬,露出其本来面目。肩章图案繁复,中心一只展翅的三足金乌。
李云天瞳孔骤然收缩。这金乌标志……与掌中丝绸碎片上那个燃烧的图腾完全一致!苏千雪拼死带来的情报没有错,这些士兵死在了接近真相的地方。他低头看向那片染血的丝绸,上面的图案似乎在无声地燃烧。
他沉默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薄薄的油布包,里面是几片已经干枯、但经过处理保存下来的特殊叶片——产自苍澜国边境迷雾沼泽的一种奇异植物“驱瘴草”,能暂时中和一些阴秽浊气。李云天捏碎叶片,用力吸入那提神醒脑、带着微苦青草香的浓郁气息。冰凉的刺激感瞬间从鼻腔直冲头顶,冲淡了几分腐朽气息带来的昏沉感。深吸一口气,他继续向更深的黑暗迈步。
石阶终于盘旋至尽头,前方豁然开朗。剑光扫过,映照出的是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空旷大殿。高耸的穹顶隐没在深不可测的漆黑中,如同巨兽的腹腔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大殿中央一圈环绕矗立的巨大图腾柱,九根暗色的石柱沉默地指向穹顶,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指。
但这些死物无法长久吸引李云天的目光。真正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是四周的石壁——那是整面整面覆盖了整个大殿周壁的、无比宏大的浮雕壁画!
保存之完好,色彩之诡丽,令人心惊。不同于他想象中的晦暗、因岁月侵蚀而斑驳。那些壁画色彩极其绚烂。大面积运用了浓重得几乎要流淌下来的深绿靛蓝和暗沉的血红,间杂着大量闪亮的黄金线条勾勒轮廓。每一笔刻痕都深切入石壁,线条奔放狞厉,充满了原始蛮荒的力量感和一种令人不安的扭曲生命力。
李云天心神巨震,立刻被牢牢吸引。他举着惊蛰剑,小心翼翼地靠近右侧的石壁。光芒流淌在壁画的表面上,如同拂去亿万年的尘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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